▲这篇是「多聊茶」的第叁佰肆拾肆篇常规文章
饮茶札记
建阳白茶
前言同学们，上午好。我是助教粒粒。
白茶，是近几年非常热门的茶类。
关于她，以前的课程中多杰老师已经和大家聊了不少。
在众多生产白茶的地区中，福鼎，无疑是大家最熟悉的茶区。
浙江、贵州、云南等地，也紧随其后。
但实际上，能聊的不仅是有这些地区。
至今仍有一些白茶历史产区，还默默无闻。
建阳白茶，就是其中一种。
那今天的文章，就听多杰老师和咱们聊聊建阳白茶。
正文六大茶类中的白茶，这几年可谓是风生水起。
最起码，人们提起“白茶”二字时，想到的不是安吉而是福鼎了。
浙江的安吉白茶，本是绿茶。
闽东的福鼎白茶，才是白茶。
这样一个简单的知识，让全国饮茶人都了解却又谈何容易。
从这个角度来讲，福鼎白茶已是相当成功。
可其实，中国白茶的产区又不止福鼎一处。
陈宗懋主编《中国茶叶大辞典》“白茶”条目中明确写道：
“白茶，基本茶类之一。表面满披白色茸毛的轻微发酵茶……主产于福建福鼎、建阳、政和、松溪等地。”
在近十年的发展中，质量优异价格亲民的福鼎白茶充当了领跑者的角色。
白茶以福鼎为先锋，在强手如林的中国茶界冲出了一条路径，并站稳了脚跟。
应该说，在白茶的推广上福鼎确是首功一件。
既然福鼎已经打开了白茶的市场，那么随后建阳、政和、松溪等传统产区便应该紧随其后进入市场。
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可能是感受到白茶的火热？也可能误认为白茶工艺简单？
总之，如今全国都掀起了一股子制作白茶的风潮。
云南白、贵州白、安徽白……
前两年我到台湾，发现当地茶农也在用乌龙树种制作白茶了。
之前，有张著名邮票题为祖国山河一片红。
如今，有种强烈趋势名为祖国山河一片白。
反倒是传统白茶产区，在这样轰轰烈烈的白茶化背景下备受排挤。咄咄怪事！
既然如此，就由我这个不识时务的人，来聊聊冷门的传统白茶——建阳白茶吧。
建阳与福鼎
福鼎，归属于闽东的宁德市。
建阳，归属于闽北的南平市。
建阳处于闽北腹地，周遭都是产茶区县。
他的北面，是大名鼎鼎的武夷山市。
他的南面，是水仙起源的建瓯市。
他的东面，毗邻着白茶的另两个产区政和县与松溪县。
福鼎靠海，建阳环山，地理风貌各有不同。
建阳产白茶的历史，绝不比福鼎晚。
甚至有可能，建阳是白茶工艺的发源地之一。
南平市地图
根据林今团《建阳白茶初考》（原载于年10月《福建茶叶》）一文中写道：
“年74岁的肖乌奴和同村同年人饶太荣两位老茶农反映。
白茶是肖苏伯（肖乌奴的曾祖父）和肖占高的父辈创始的。肖苏伯年轻时即曾贩运白茶到广州。”
这个肖氏家族是当地的茶商世家。上文中提到的肖占高有“太学生”头衔，享年70岁，死后墓葬规格较高。
他的墓石刻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时仍清晰可见，上有“道光壬寅二十二年九月X日立”（公元）的字样。
由此可以揣测，肖氏兄弟年轻时到广州贩卖白茶的事情，大约发生在清乾隆五十七年至嘉庆七年（公元-）之间。
如果当时的白茶已经是可以畅销广州市场的成熟商品，那么建阳白茶工艺创制的时间便不会晚于上述的年份。
建阳白茶，很可能创制于清朝乾隆晚期。
以此推断，建阳很可能是最早制作白茶的茶区。
建阳与南坑
但翻查历史资料，建阳白茶的名字却罕有出现。
不是建阳白茶不火，而是与地理名称的变化有关。
最早的建阳白茶，创制于建阳县漳墩乡桔坑村南坑片。
这里产的白茶，便称为南坑白。
南坑这个地方，自北宋治平三年（公元）起至清末均属于建州（建宁路、府）瓯宁县紫溪里。
民国二年（公元），建安、欧宁合并为建瓯县，南坑仍属于紫溪里。
民国二十七年（公元），水吉特种区成立。两年之后，又成立了水吉县。
产白茶的南坑，归属于水吉县漳墩乡南坑保。
新中国成立之后，南坑归属于水吉县第六区南坑乡。
这里产的白茶，便也称为水吉白。
有些资料上，罗列白茶产区时也有水吉县，原因即在于此。
年秋，水吉与建阳合并为建阳县。
白茶的产区南坑，正式归属于建阳县。
历史上的南坑白茶与水吉白茶，便都叫建阳白茶了。
小白与大白
建阳产的白茶，最有特色的即是小白。
何为小白？
这就牵扯到了中国白茶的分类方式。
目前常见的分类法，将白茶分为白毫银针、白牡丹、贡眉和寿眉。
其实，这便是以采摘标准和加工工艺为划分标准。
若是按照茶树品种来区分，则分为大白、小白和水仙白。
所谓大白，既是用福鼎大白、福鼎大毫、政和大白等树种制作的白茶。
因条索肥硕壮实，因此占了一个“大”字。
所谓小白，既是用菜茶品种制作的白茶。
因条索紧结纤细，所以占了一个“小”字。
所谓水仙白，则是用水仙品种加工的白茶。
左为小白右为大白
对于饮茶人来说，大白、小白与水仙白的口感可谓是各有千秋。
对于制茶人来讲，则一定会选择大白。
原因何在呢？
首先，大白茶树品种，茶园利于管理，茶青便于采摘。
其次，大白茶树品种，产量更高，千芽重远胜于小白。
更为诱人的是，大白茶树品种做出的白茶更加肥壮可爱。
即使是不懂茶的人，看到大白做的银针或是牡丹，也一定会心生青睐。
于是乎，如今的福鼎与政和两地，主流的白茶都属于大白。
其实就我在产区的了解，当年福鼎也做不少以菜茶为原料的小白。
但小白既不如大白产量高，更不如大白卖相好，便都砍掉种福鼎大毫茶了。
事到如今，想再在福鼎看到一片菜茶的茶园已经绝非易事。
菜茶的没落，不知算不算福鼎白茶产业腾飞的滥觞呢？
在这里，我绝没有贬低大白茶的意思。
在这里，我只是希望引起大家的思考。
茶叶品种的丰富性，实是中国茶的特色。
茶树品种的多样化，更是中国茶的根基。
大白、小白、水仙白，百花齐放才是正理。
高产与低产
建阳白茶产业，远没有福鼎或政和红火。
亦或者说，建阳白茶至今还很没落。
根据蔡金龙《建阳白茶产业发展现状与对策》（原载于年第02期《福建茶叶》）一文的数据显示。
目前整个建阳地区，产白茶的乡镇只有漳墩一个。
茶园面积公顷，白茶产量仅有0.1万吨。
根据中国新闻网年5月的报道，福鼎白茶的年产量为1.37万吨。
建阳白茶的产量，还不到福鼎白茶产量的十三分之一。
试想一下，如果市场需求量很大，建阳白茶自然会扩大生产规模。
现如今产业萎缩，可见建阳白茶并不好销。
究其原因，蔡金龙在文章中分析道：
“建阳区漳墩镇作为建阳白茶生产仅存乡镇，当前生产白茶的茶树品种主要是武夷菜茶有性系群体种。
遗传变异明显，制成小白茶成品后具有鲜爽度高，回甘清冽的优点。
其条形松散，大小和色泽一致性较差，外形不美观，对建阳白茶商品推广和品牌的打造起到了减分的作用。”
一言以蔽之，以武夷菜茶为原料制作的建阳小白，好喝而不好看。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中看不中喝的茶，可能会吸引外行。
中喝不中看的茶，一定只打动内行。
在以貌取茶的今天，建阳白茶自然是只能由真正尊重茶汤的人来欣赏了。
寿眉与贡眉
建阳的茶树，多处于半荒的状态。
一年只可采一季，产量也十分有限。
因此上，如今的建阳白茶银针做的较少，牡丹几乎不做。
反倒是贡眉，成为建阳白茶的拳头产品。
关于建阳白茶产品名称的流变，也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闲话可谈。
詹宣猷、蔡振坚等撰《建瓯县志》（民国十八年版）中写道：
“白毫茶出西乡紫溪二里，采办极精，产额不多，价值亦贵，由广客采买，安南、金山等埠其销路也。”
如前文所说，白茶产地南坑正是归属于紫溪里。
由此可知，如今的建阳白茶早期称之为白毫茶。
等到了20世纪40年代的文字资料中白毫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牡丹和寿眉。
如《民国三十年核定外销箱茶数量花色》（藏于福建师范大学）中写道水吉县：
“乌龙箱、水仙箱、莲心箱、寿眉箱、白牡丹箱。合计箱”
这份档案里面，就有我们今天很熟悉的寿眉与白牡丹了。
多杰老师收藏.上世纪70年代外销宣传单
等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出口茶叶中却又以贡眉数量最多，占白茶总量的70%以上。
寿眉，又是何时变成了贡眉呢？
据林今团《关于贡眉白茶》（原载于.03《中国茶叶》）一文中，记载了一段珍贵的采访资料：
“通过建瓯茶厂70多岁的老茶人，向年86岁的李思源和87岁的黄茂德两位老茶师了解。
李于年进厂，黄于年进厂。两位老人一直在茶厂的茶叶审评室任茶师。黄茶师说他一进厂就有‘贡眉’这个品种。
李茶师说‘贡眉’是年由省农林厅安排生产的，原料就是原来加工‘寿眉’的小白茶。”
通过上述口述史资料可知，贡眉白茶大致是年开始在闽北建瓯茶厂生产。
这里还有个问题，建阳白茶又为何在建瓯茶厂生产呢？
原来在年时，福建省茶业公司在闽北设立建瓯和政和两个茶叶精制厂。
次年，水吉县所产白茶和乌龙，就都交付给建瓯茶厂加工。
多杰老师收藏.建阳茶厂老广告标
直到年起，建阳茶厂才开始自己收购加工白茶。
计划经济时代，一切听从主管部分安排，这便是那个时期茶叶生产的特殊背景了。
所以李、黄二位老人口述的历史，正是建阳白茶在建瓯茶厂精制加工的时期。
爬梳史料，总算水落石出。
贡眉，以建阳为发祥之地。
建阳，以贡眉为代表产品。
至于有商家宣传，说贡眉白茶是进献皇帝的贡品，则纯属于望文生义的无稽之谈了。
其实不管是建阳贡眉也好，福鼎寿眉也罢，就一般人看起来都是一捧枯树叶子罢了。
就连白牡丹这样的美人，有很多人都嫌弃她不如龙井、碧螺春温婉可人呢。
可其实人类的食物，吃的也好喝的也罢，都没必要做的过于精致。
左为小白右为大白
那样就不是食品和饮品，而是工艺品甚至艺术品了。
工艺品和艺术品，一定是欣赏价值大于使用价值。
甚至于，没有使用价值都不算是工艺品和艺术品的缺点。
可不好喝的茶，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好喝的茶，粗糙一点又何妨呢？
编辑：粒粒
校对：齐航
设计：静平
杨多杰，“多聊茶”创始人，历史文献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历代茶学文献及茶文化教学。“中华茶人联谊会”特约茶文化讲师，多家电视及广播节目撰稿人、顾问及常驻嘉宾
出版作品：《北京秘境》、《北京秘境2》、《北京深处-地铁沿线的75个尘封秘境》、《茶经新解》、《茶经新读》
曾在《世界博览》、《时尚旅游》、《精品购物指南》、《中国国家旅游》、《中华遗产》、《旅行家》、《社区》、《Timeout》等杂志撰写历史文化类专栏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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